第7节

    就拿景王的佛珠来说,尽管皇帝很清楚以景王的心性绝无可能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在六十六颗佛珠上刻下三百三十六个寿字,但这种日子里皇帝是不会带着质疑的态度来审视献给母后的寿礼,只要能让太后开心,他乐意给儿子们一些赞扬,而众臣也乐于看到整个皇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皇帝看到了,儿子手上细小的创伤留下的痕迹,尚未痊愈,他这个儿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每一次给太后、给生母以及自己准备的礼物都是最用心的。
    所以皇帝有时候才十分痛惜,他的儿子当中优秀的、有潜力的不少,他最了解、感情最深的只有一个,但凡有一丝的可能,他都希望继承自己位置的仍是福王。但这是不可能的,一次次,每次金麒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能告诉他一件事——这个儿子废了!
    念及此处,皇帝不由心烦起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在沉默中两父子的关系越渐疏远,皇帝甚至都不记得最后一次和这个儿子有过交流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对视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今晚福王终于抬起头来,然而皇帝惊觉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当初的孺慕和崇敬,冷静的就像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皇儿,你看。”太后惊喜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思绪,“你看这尊菩萨像谁?”
    “哦?”皇帝方才离的远,只粗略一看,并没有注意菩萨的相貌,经太后一提醒,他拿过来仔细打量菩萨的脸,唇角不由溢出了一丝微笑,“这不是母后吗?你看,朕刚刚都没看到菩萨还抱着只仙桃,嗯?上面有字……”
    “是不是‘寿’?方才哀家没看清楚,皇儿,再拿过来给哀家瞧一眼。”太后高兴的赞叹,“还是君泽用心。”
    底下一群咬碎后槽牙的,不过是一块破石头,竟然也讨了太后欢心,福郡王今天晚上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真是出尽风头!还有景王的破珠子……早知道就不送什么奇珍异宝了。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正要把雕像从皇帝手中接过来还给太后,皇帝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等等。”他把雕像拿回来,微微眯了眯眼睛,仔细观察石雕上的刻字,很快,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皇儿?”
    “朕没事,母后。”皇帝敛了怒气,小心的把雕像放回盒子里,“拿给太后。”老嬷嬷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呈送到太后面前。皇帝不动声色道,“这次他果然用了心,不枉母后疼他,母后觉得朕该赏他什么?”
    既然皇帝不肯说,太后便不追文,只要不是金麒的寿礼有问题她就放心了,至于发生了什么她以后会知道的。
    太后看了眼金麒,笑道:“皇儿看着办吧。”
    下面又好几个默默变脸的人。
    金麒略意外,他本来以为自己做的再出色父皇最多只是碍着太后的面子夸他几句孝顺,没想到还有赏赐,这太奇怪了。
    良妃狠瞪了金麒一眼,咬碎一口银牙,绞着帕子,不甘极了,景王都没赏赐,其他人谁也没赏赐,单给那胖子一人!太后真是太偏心了!居然还利用皇上的孝心给那胖子讨赏,都是亲孙子,她和儿子平日里没少巴结她,有好处居然一点也没想着景王!
    谁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沉吟片刻,吩咐自己的近侍:“孙德宝。”
    “奴婢在。”
    “把朕御书房使的砚台赏给福郡王。”
    “是。”
    不光是金麒,其余几名皇子也大为吃惊,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把自己使用的砚台赏赐给福郡王。
    砚台是好东西还是其次,重要的是皇帝极少把自己正在用的东西赏人。
    景王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金麒没到之前整个寿宴上数他最得意,父皇和皇祖母亦对他赞不绝口……金麒?哪里比他强了?
    康王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二哥,你说父皇是不是还没放弃老大?”
    景王阴沉着脸,以前就是如此,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始终比不上太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后来太子被废,他以为机会来了,他五年来从没放弃过努力,也得到了父皇的肯定,但金麒什么都没做,甚至一度让父皇厌弃,但这个人今天晚上只是偷巧讨了太后欢心而已,竟然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
    金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在花繁缕腰眼上捅了一下:“快谢恩!”
    花繁缕:“谢父皇赏赐。”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两人有惊无险的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据说第二天有人看到景王满脸是血的从广阳殿里出来,没过几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景王因顶撞皇上被勒令闭门思过,而和景王关系一向最好的康王竟然没有去探望景王。
    金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花繁缕的计划成功了,而景王和康王之间微妙的关系则让金麒对自己被绑架等一连串的事情有了猜测,幕后主使,必然和康王脱不了干系。
    他这个弟弟,心眼一向多,景王是被利用了。
    康王本想借用他“遇刺”受伤……或者被杀来陷害景王,但他没料到自己不但活着回来了,还设计让皇帝从石雕上的刻字看出端倪。
    金麒笃定自己的佛珠是众多寿礼中最独一无二的,太后和皇帝必然会仔细的看,以皇帝的眼力和记性,一旦看到相似的一定会留心,想瞒过他的眼睛那是绝无可能的。
    景王等到了广阳殿,被父皇的茶杯砸破脑袋才知道那份寿礼竟然是有主的,东西是他生母良妃亲手准备的,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放心的献给太后?等景王从良妃处得知东西是康王给的,气的恨不得抽康王几巴掌。
    可惜他和良妃都拿不住证据,没办法向皇帝指控康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皇帝和景王都不知道金麒还被绑架以及被刺杀的事情,否则这件事可没这么容易结束,金麒没有扯出这件事的原因就是不想扯出花繁缕,她的来历是个问题,还有刺客们死无对证……不,连尸体都没了。
    打蛇打七寸,必要一击必死,金麒不急,他有耐心等,于他而言这次的收获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期待。
    这都是后话,金麒和花繁缕刚刚要回王府。
    “总算结束了。”尽管有惊无险,但整个晚上金麒都在担心花繁缕会不会露馅,还要帮助她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实在是疲惫不堪,坐上回王府的马车时他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我指给你的人都记住了吗?”
    “嗯。”
    “你做的很好。”金麒微笑着夸赞,顿了顿,他有些困惑的看着花繁缕,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道,“你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吃,不饿吗?”
    他还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可是没顿怎么都吃不够的。
    “饥饿感很强烈,不过这种感觉绝大部分都是假的。”花繁缕若有所思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胃部,语气平静的说了句让金麒觉得毛骨悚然的话,“我感觉你的胃里有东西,活的。”
    活、活的?金麒头皮发麻:“什么意思?什么叫活的?”
    “嗯……就是虫子之类的东西。”
    虫子之类?之类?!你还敢更轻描淡写一点吗!
    花繁缕捧着下巴:“花——”
    “繁缕。”金麒扭开脸,语气虚弱,“别这样。”“女孩儿”偏过头,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画面一样闭上眼睛,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把我的手从我的下巴上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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