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从年轻的那时候开始,他宠爱过的、让人眼红的女子还少吗?徐慧不是头一个,在他眼里,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陛下方才想说,宫里人都说她有‘长孙遗风’,是也不是?”
    太宗颔首道:“论起温婉贤淑,慧儿的确不输观音婢。”
    长孙无忌不屑地道:“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能耐?陛下别怪我说话难听,她小小年纪就这样会讨陛下欢心,不是妖孽转世,便是心机深沉。”
    “辅机!”太宗这下是真的怒了,竟拍案而起,“朕不许你这么说她!”
    “陛下为了她,倒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长孙无忌轻轻冷笑一声,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去,猖狂至极,把御案前的太宗气得七窍生烟。
    辅机也不知道听信了谁的鬼话,竟是满口胡说八道!
    徐慧讨他的欢心?徐慧心机深沉?
    怎么可能!
    一直以来,明明都是他费尽心思,想方设法的讨好她……
    那个傻姑娘,看着守规矩,实际净做些出格的事情气他!
    他都替徐慧冤!枉!死!了!
    李二承认,以往他是荤素不忌了一些,收进后宫里的女人来历都多少有些复杂。
    可是徐慧可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啊,他这回真的收心了啊,怎么就没人相信他呢?
    他也冤枉死了。
    太宗回忆了一下,发现长孙无忌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仗着自个儿是他的大舅子,净爱管他后宫的事儿。
    杨妃是隋炀帝女,他就劝太宗把吴王调出京,越远越好。阴德妃和李家有世仇,同理德妃的儿子齐王也被打发的远远儿的。至于他宠齐王妃的时候,更是差点被长孙无忌和魏征两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太宗本以为现在他从了良,喜欢良家妇女了,总该没人骂他了吧?
    结果怎么还是这么倒霉呢?
    这里面一定有玄机!有玄机!
    ☆、第49话
    他正想的出神,就见徐慧悄无声息地回来了,身上还是方才的那件衣服。
    太宗一下子就乐了,“你这丫头,胆子忒大了些,当着朕的面儿就敢欺君。说是去换衣服,怎么就这么回来了?你当朕瞎啊?”
    徐慧浅浅一笑,“是陛下说的嘛,徐慧的衣裙看起来都差不多的。”
    “好,且当你换过了。”太宗无奈地笑道。
    徐慧顿了一下,开口问他,“长孙大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他?”太宗从鼻孔里出气,没好气地说:“他哪是进宫来找朕商议要事?分明是瞅着你来的时间,故意来找茬的。”
    说到这里,他忙问了一句,“慧儿,你哪里惹到他了吗?”
    若说起来,长孙无忌的脾气可比魏征那厮要好得多了,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儿的话,他看起来不会这么生气。
    徐慧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是我第一次见长孙大人。”
    “这就奇了怪了……”太宗低声喃喃道:“你没惹他,朕没惹他,那他冲咱们两个发什么脾气,有病啊!朕真是惯了他的。”
    徐慧无语道:“陛下,是不是您同长孙大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太宗大叫冤枉,“朕才没有好吗!”
    明明是长孙无忌抽了疯,一进来就摆出一副死人脸。
    徐慧摇了摇头,“陛下还记得自己说到哪里的时候,我说要去换衣服的吗?”
    太宗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回忆不起来。
    明明是刚才才发生的事情啊……
    天呐,难道他已经开始老糊涂了?
    太宗正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思绪里不可自拔,就听徐慧轻声叹道:“您是想说,徐慧有文德皇后的遗风吧?”
    “对对对!”太宗终于想起来了,“就是这句,朕前几天听王德学的。”
    “这流言都传到陛下耳中了,长孙大人知道,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徐慧无奈地看着他,“陛下,您不会把这当成好事了吧?”
    太宗一头雾水,“文德皇后贤良淑德,把你同她相比,难道不是好事?”
    徐慧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死者的优点总是会被无限的放大,而长孙大人身为文德皇后的兄长,定然会觉得徐慧配不上这样的称誉。心里不舒服,也是应该的。”
    别人传传瞎话也就罢了,偏生太宗自己还跟着说,拼命地往她身上拉仇恨,这……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太宗倒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文德皇后和徐慧都是他的老婆,他就觉得她们都很不错啊!分明是辅机发神经,胆子养肥了,心情不好就冲他们两个撒气!
    “那你这是怪朕咯?”太宗不高兴地说。
    徐慧柔声道:“陛下的心是好的,只可惜您若替徐慧说话,只怕反倒会弄巧成拙,给长孙大人留下更加不好的印象。”
    他欲哭无泪,“你个小没良心的,朕好心帮你,你反倒替他开脱。”
    太宗现在才算发现,他要为自己当初一次两次的作死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徐慧越来越不把他当自己人了好吗!
    简直伤心得要哭了。
    “还请陛下以后不要这么说了。”徐慧向他施了一礼,郑重地请求,“徐慧不敢同文德皇后相比,亦不愿同文德皇后相比。”
    太宗一怔,似乎被她的话所震撼,默了默方道:“好,朕依你。”
    “也要想办法,让旁人住嘴。”这可就有些困难了,流言向来传播于无形,她要如何制止?
    太宗见她为难,就帮徐慧出了个主意,“你做几件坏事,撕个绸缎听响儿,把朕缠的几日上不了早朝,这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嘛。”
    徐慧看他一眼,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她看不惯太宗这么没正形,且越来越没正形的样子,决定故意打击他一下下。
    “陛下,您可真是为老不尊,怎么能说这种轻挑的话呢。”
    太宗一下子就石化了。
    她、她、她……
    她刚才说什么?!
    为!老!不!尊!
    他老吗?老吗?吗?
    明明前几天王德还说他英勇、健壮、精力十足,一点儿都不输给年轻小伙子,还有一种成熟的魅力,特别迷人。
    他要是个姑娘,都要折服在太宗脚下。
    呸!这句恶心了点。
    可他老吗?真的老了吗?
    难道王德骗了他?
    徐慧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笑盈盈道:“好啦,陛下别生气,您一点儿都不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自她的口中说出,就完全不一样,比王德说的好听多了。
    受到肯定的太宗,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怕徐慧担心,便出言劝道:“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们都是想巴结你,才说这样的话。”
    徐慧浅浅一笑,“倒也没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到不是。”
    时候久了,自有人会看出她和文德皇后的不同。刻意地去压制这种流言,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只怕听到“长孙遗风”这四个字后,生气的不止是长孙无忌,还有旁人,那对徐慧可不是什么好事。
    傍晚徐慧和晋阳下棋的时候,她就淡淡地问了晋阳一句,如何看待此事。
    晋阳歪头一笑,微微露出嫩嫩的小乳牙,天真烂漫的样子,“徐姐姐,你觉得兕子可有娘娘的遗风?”
    徐慧一下子就懂了。晋阳公主素有贤德之名,据说是众多皇子公主里面和长孙皇后最像的。偶有大臣惹恼了太宗,都是晋阳公主在旁劝谏,替他们说好话。
    不知不觉中,众人便默认晋阳就是活脱脱的长孙皇后转世。
    可实际上呢?
    大多数时候,晋阳都只是一个早熟了一点的小孩子罢了。
    “我现在才懂你的感受,真是抱歉。”
    徐慧发现,同理心这种东西非常奇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你可以真心实意地去关心一个人。可是只要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会有相同的感受。
    说什么“我懂你”、“我可以理解”,可事实上说这话的人体会到的,不过是当事人情绪的千万分之一。
    “这有什么,徐姐姐太见外了。”晋阳落下一子,毫不介怀地笑道:“这宫里能懂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徐慧心中一暖,她掩饰地看了眼棋局,突然发现不对,笑骂道:“好啊你,趁着我分心想事情,竟敢偷偷围攻于我。”
    晋阳一点都不脸红地说:“那是,不用两句甜言蜜语骗得徐姐姐分心,兕子还有机会赢吗?”
    徐慧轻笑一声,手起子落,一招致命,瞬间将局势扭转,眼看着晋阳已被她逼到了绝路。
    “就是我分了心,你也不见得就有机会能赢。”徐慧笑吟吟地,颇有几分狂傲地说。
    两个同样披着“贤良淑德”名声的小女子,在一盘棋面前厮杀的你死我活,原形毕露。
    “哎呀呀!”晋阳跳了起来,左看右看,都知道自己输定了,不由泄了气,“不玩了不玩了,徐姐姐总赢,怪没意思的。”
    “怎么不下完最后一步?”徐慧笑道。
    晋阳摆摆手,“明摆着是输,又何必自取其辱?”
    徐慧故意逗她,摇了摇头,向左右道:“都来瞧瞧,晋阳公主临阵脱逃……”
    “姐姐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晋阳认栽地说:“好啦好啦,都说棋品如人品,徐姐姐就当我人品不好咯!”
    徐慧闻言心中一动,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你说,棋品如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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